大风起兮云飞扬

何以成契阔

吾王敬启:
  微臣自入仕以来,幸得王上器重,官至副相。臣感激不尽。
  忆昔与王上初见……
  
  公孙钤看着信纸上工整的字迹,将纸上的内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公孙钤和陵光的初见或许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毕竟那个时候陵光心心念念的还是裘振。抓着公孙钤的手却叫着别人的名字,也的确不是什么浪漫的开始。但,那一日的陵光泪眼婆娑,哭得如同落了雨的梨花,那样子着实好看,好看到让公孙钤只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
  那还是值得一写的,这也算一见钟情。公孙钤想着,提笔在纸上写起来。
  “……忆昔与王上初见,令臣今生难忘。而后……”公孙钤到底还是只提了一句两人的初见。
  而后,而后又怎么样了呢?
  而后公孙钤虽然极得丞相器重,但是与陵光见面却少之又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那天在御花园的惊鸿一瞥。
  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公孙钤因有要事需找陵光禀告,便去了陵光的寝宫。却被告知陵光今日心情稍好,去了御花园,于是在一个内侍的带领下去了御花园。
  园中春色正好,满眼的姹紫嫣红。陵光坐在棋盘边上,棋盘上摆着一盘残局,不过他根本毫无兴趣去解此局,只用手撑着头,望着前方花上两只翩翩的蝴蝶,嘴角也微微上扬。
  除了当日初见陵光被错认成裘振时陵光惊喜的笑容之外,公孙钤还没有见陵光笑过,今日陵光脸上浅浅的微笑,还有透过一树梨花落在他脸上的春阳,一起构成了一副画,一副出自绘画名家之手的绝世之作。
  公孙钤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了,这样的画面着实让人不忍打破。正在公孙钤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王上的好兴致的时候,陵光却先发现了公孙钤,本来就不重的笑意在看见公孙钤手里的奏折以后,便如同落在湍急流水中的桃花一般瞬间消失。
  
  这,好像并不是一件特别愉快的事,公孙钤想。
  
  出使天玑是公孙钤记忆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他也因此结识了好友仲堃仪,不过那个时候的仲堃仪还不是现在这个老是爱搞事的仲上大夫。二人闲来无事相约去天玑王城街头散步,公孙钤本来想着趁此机会给陵光买点小礼物回去,说不定王上看了会开心一些。然而在天玑街头走了一个下午公孙钤还是没有买到,因为他的钱袋被偷了,还是在请仲堃仪吃完饭以后才发现的。
  
  这事太丢脸了,还是莫要王上知道为好,想来想去,拿笔的手都酸了,公孙钤还是没能写下一个字,毕竟和陵光有关的事,公孙钤都想写一遍,甚至连自己从街边走过听到百姓说当今王上都想写下来。公孙钤索性放下笔,在脑子里细细搜索起来。
  
  虽然没能给陵光买成礼物,但是公孙钤心里最近还是美滋滋的,毕竟如今的陵光和他说的话多了起来,即使依旧三句话不离裘振。
  第二次去天玑,公孙大夫终于是如愿以偿的买到了一大堆好玩的东西,并且还在路过月老庙的时候被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拉着硬塞了一对白玉镯子,看起来还是价值不菲的那种。
  公孙钤一开始并不打算要,哪知那道士比他还能说,什么公子我们俩既然相见就是缘,公子一看就有一个心上人,公子的心上人一定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定可以配得上这对镯子……看公孙钤想走,他又把公孙钤拉住,公子你看这白玉镯子,人间可找不到这么好的玉,这是天上的七仙女的镯子,只要套在你心上人的手腕上她就跑不掉了……这么好的镯子,本来是无价之宝,但是看公子与在下有缘,在下就违背一次天规,三十两银子卖给公子了……
  被他拉着脱不了身的公孙钤实在没办法,直接拽下自己的钱袋叫到他的手上,拿了玉镯子就离开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的钱袋里应该不止三十两银子,也算便宜他了。
  然而这对可以套住心上人的镯子还是没能被公孙钤亲手戴在陵光手上。原因之一是因为那镯子内各刻了四个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写着这样字迹的东西,实在是不合君臣之礼,虽然公孙钤十分想看陵光带着这镯子的样子。
  而且在那锦盒之下有一封字迹娟秀却十分陈旧的信,上面满是一个姑娘对心上人的倾慕。看样子那道士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段风流往事,想必他是不愿去面对,故而连姑娘最后送的东西都不敢打开。
  公孙钤将锦盒同镯子一起放在了书架上,而那封信他在感叹惋惜了一阵之后,点燃后化作一阵飞灰。从天玑匆匆赶回来,公孙钤给自己买的那些书一本不落的留在了天玑,倒是给陵光买的小玩意都带上了。
  陵光看到焸栎侯和公孙钤平安归来是很开心的,成功升职加薪的公孙钤趁着陵光开心,把那些小东西全部搬到了陵光的寝宫,陵光看着一堆小玩意儿,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公孙钤颇有些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生怕哪一件东西惹得王上不开心或者又让他想起往事。
  半晌,公孙钤把腿都站麻了,陵光才开口道:“天玑可还好玩儿?”
  “自然比不上我天璇。”公孙钤脱口而出。
  陵光忽然来了兴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哦?那副相可愿意陪本王出去走走?”
  “王上,请以大局为重,王上日理万机,关系到整个天璇的……”这一次公孙钤还没有说完,就被陵光打断了,“本王只是去体察民情罢了,怎么就不能去了?”
  “这……”公孙钤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好像,王上说得没错。
  “到时候你带本王出去走走吧。”
  “是。”
  
  
  平平淡淡的过了几个月,天气转凉,在冷风吹了许久以后,竟然开始下雪了。
  雪洋洋洒洒地飘了半日,公孙钤从下朝回来就坐在书房,书案上堆满了今日的奏折。
  一个下人敲了敲门,在得到公孙钤的允许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有何事?”公孙钤知道一般的事公孙府的管家都会自己决定,那么来找自己就定是大事了。
  “大人,有一位公子要见你。”
  “见我?”公孙钤脑中闪过几位与自己相交甚笃的几位世家子弟,王大人的小儿子今天相亲,肯定不会来,李大人的侄子今日有要事在身,也不会来……想了想,今天还真没有几个人有空的。“是哪家的公子?”公孙钤一边收桌子上的朱砂,一边问道。
  “小的不知,他只说大人你说过要陪他出来走走。”
  公孙钤手里的朱砂盒“咣当”掉在了地上,“他是不是穿了一件紫衣?”
  公孙钤问得急切,把下人吓了一跳,“是,那位公子的确穿了一件紫衣。”
  “哎呀,罪过罪过!”公孙钤一边念叨着,一边跨过地上的散落朱砂向外跑去。
  匆匆跑到公孙府门口,果然一辆马车停在一旁,一个人披着一件白狐大氅站在马车边,一边把手放在嘴边呵气,一边不停的跺脚。他的身边有一个车夫模样的人一直劝他回车上去,却被他瞪了一眼。
  在看见从门口跑过来提着衣服湿了鞋的公孙钤之后,陵光脸上的表情瞬间换成了弯弯笑眼。
  “王上恕罪。”公孙钤看见了陵光,也不管地上的泥泞,掀起衣服就要往地上跪去,幸亏陵光反应快,才免去了公孙府洗衣娘的麻烦。
  陵光的手握在公孙钤的手上,一阵冰凉,“公孙何罪之有?”
  公孙钤低着头,“不知王上驾到,让王上在外白白挨冻。”
  陵光笑了笑,说到:“是本王让他们别告诉你的,本来本王打算出来走走,谁知这街上如此泥泞,只好来叨扰公孙了。”
  “王上请。”
  公孙钤把陵光带到了书房,虽然这样做有失待客之道,但是整个公孙府,最暖和的地方一个就是这个书房了。
  陵光让所有的下人都离开,又让公孙钤接着批奏折,自己一个人走到书架边上,细细的看起来。一个与整个房间极其不符的珠光宝气的盒子放在了书架正中,显得异常突兀。“公孙,你这架子上的东西,本王能看吗?”
  “王上随意。”
  陵光打开盒子,盒子内盖上刻着一句诗——“何以成契阔,绕腕双跳脱”,盒子里是一对白玉镯子。
  “公孙,你有心上人了?为何不告诉本王,本王可以给你赐婚啊。”陵光将盒子放在了公孙钤的面前。
  公孙钤听见“心上人”三个字,一时也慌了,难道王上知道了自己对他……然后便看见了陵光递过来的盒子。
  “王上,这,这不是……”一紧张,饶是平时一说六行的公孙副相也结巴起来。
  “那这是什么?”陵光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气势。
  公孙钤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借口,最后跪在陵光面前,陵光也没有扶起他,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微臣有罪。”
  “你有何罪?”
  公孙钤把镯子的来历和他的推测告诉了陵光。
  陵光忽然笑了,“既然是送给本王,又有什么罪呢?”陵光把镯子拿了出来,细细端详着,“你先起来吧,地上凉。”
  公孙钤红了脸,支吾半天也没说出来,陵光只觉得好笑,明明心思显而易见,却不敢说。“本王先收下这礼物了,”说着把镯子套在了自己手上,“等你想好了自己有什么罪再来找本王吧。”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雪已经停了,公孙钤看着手里的信,再一次把它扔进火盆里,本来应该满是木炭的火盆里,扬起一阵飞灰。
  再三思索,公孙钤提笔写了六个字:微臣心悦王上。
  不到傍晚,他就收到了陵光的回信,也只有六个字:本王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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